非遺產權 VS 傳承困境

? 【小D導讀】

隨著“老字號”品牌商品價值日益凸顯，圍繞品牌權利繼承所引發(fā)的爭端卻愈演愈烈。與此同時，市場并不看好的非遺項目更面臨后繼無人的尷尬。

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我國千百年來傳統(tǒng)文化積淀而成的優(yōu)秀典范。與前些年非遺保護的資金困境相比，在國家各個層面的重視和支持之下，不少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已經“不差錢”。但隨著“老字號”品牌商品價值日益凸顯，圍繞品牌權利繼承所引發(fā)的爭端卻愈演愈烈。與此同時，市場并不看好的非遺項目更面臨后繼無人的尷尬。專家認為，新時期的非遺傳承保護必須跨越這兩道坎，才能實現(xiàn)傳承的健康有序。 產權背后的利益糾葛 “泥人張”彩塑是天津響當當?shù)囊粡埼幕?。然而，在天津當?shù)?，一公一私兩個“泥人張”之間卻由于商標歸屬，有著長達20多年的爭議。雙方在傳承理念上存在矛盾，經營上彼此競爭，這也成為“泥人張”傳承目前面臨的最大障礙。今年36歲的張宇是“泥人張”第六代家族傳人。他告訴本刊記者，近些年官司分散了他很大的精力，其中最讓他揪心的是與天津泥人張彩塑工作室的官司。本刊記者從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1998年的二審判決書中了解到，1958年天津市政府在市文化局領導建議下，成立了由張明山后代參與的天津泥人張彩塑工作室，培養(yǎng)了新一代家族傳人及非張氏“泥人張”彩塑藝術傳人。隨著張家后人從工作室退休，工作室自行將“泥人張”申請注冊商標，獨立擁有，并與家族傳人在市場上競爭。法院最終判決，彩塑工作室和張明山后代中從事泥人張彩塑創(chuàng)作的均為“泥人張”無形資產共有人，非經全體共有人同意，任何一方不得轉讓。工作室已注冊的“泥人張”商標和“天津泥人張彩塑”服務標記應自行向有關部門申請撤銷。在法院判決“泥人張”名稱使用權歸雙方共有后，更大的矛盾出現(xiàn)了：“泥人張”家族傳人與彩塑工作室各立門戶，互相競爭。工作室所持有的商標也未申請撤銷。第四代家族傳人張銘的后人與學生之間的關系，變得越來越水火不相容。天津泥人張彩塑工作室主任傅長圣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認為，其設立和培養(yǎng)學生的主要宗旨是挖掘和推廣泥人張彩塑藝術。他也坦陳，該商標目前仍歸工作室所有，“張家后人曾提出過共有，但是我們沒有同意?！倍ㄔ捍撕笠参醋肪可虡俗N一事。 “我們家族至今還是‘黑戶’，沒有‘泥人張’商標權?！睆堄顟崙嵉卣f，他不得已又注冊了“世家”商標，更強調作品個人屬性，即作品價值主要取決于創(chuàng)作者。 “泥人張”的例子并非個案，隨著“老字號”市場價值的再發(fā)掘，圍繞其產生的權利歸屬爭議也越來越多。霍慶有是“楊柳青木版彩繪年畫”世家霍氏家族第六代傳人。他發(fā)現(xiàn)一家畫店擅自生產、銷售標有“霍慶有版繪”字樣的楊柳青木版彩繪年畫后，將其訴至法院。最終經法院調解，被告保證不再銷售原告產品，并當庭給付霍慶有3萬元經濟補償款。霍慶有認為，維護楊柳青年畫版權是對老藝人的保護和鼓勵，只有這樣楊柳青年畫才能不斷推陳出新。導演張藝謀拍攝電影《千里走單騎》時，使用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——貴州安順地戲的戲劇表演，但影片中卻將其標為“云南面具戲”。安順文化體育局認為，張藝謀和制片方侵犯了“安順地戲”這一民間文藝作品的署名權，于是起訴到法院，被法院駁回。法院給出的理由是：按照著作權法，署名權是作者對作品的權利。安順地戲與京劇、評劇一樣，僅是一個戲劇種類，本身不構成作品。只有安順地戲中某一個特定劇目，才能構成作品。這一判決也讓不少人感到意外。 后繼無人的傳承尷尬 與非遺產權糾葛不同的是，更多的非遺面臨被淘汰的風險，突出的問題就是后繼無人。今年57歲的陜北說書傳承人韓英蓮是國家級傳承人?！拔沂菑母篙吥莾豪^承來的，我父親是盲藝人韓啟祥。”她說，自己小時候不愛說書這門藝術，因為說書從古至今都是盲藝人吃飯的手藝，女說書人更是前所未有，從事說書總覺得被人瞧不起。但父親堅持認為這是一種藝術，就要培養(yǎng)幾個有文化的，特別是女弟子，自己的女兒自不待言。漸漸地，韓英蓮逐漸喜歡上了說書。在上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最火時，她所在的班子會在一個村唱到凌晨，而第二天的演出早早就被另一個村預訂下來了。 “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喜歡聽的不多，學起來比較難，年輕人也吃不了這苦頭。觀眾和徒弟都不好找?！表n英蓮說，因為國家對非遺的重視，陜北說書的不少段子已經整理成文集和音樂，開設培訓班也有專門場地。由于集市和農村紅白喜事對說書仍有需求，說書劇團完全能夠自負盈虧。不過即便如此，招徒弟仍舊不是件容易的事。楊柳青年畫同樣面臨這一問題。盡管楊柳青年畫是以群體的面貌出現(xiàn)，但由于技法高超，作品別具一格，標有“霍慶有版繪”的彩繪年畫，在天津地區(qū)乃至全國獨一無二。文化部也授予霍慶有“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楊柳青木版年畫的代表性傳承人”稱號。 “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，文化遺產是一個民族區(qū)別于其他民族的標志。只有重視本民族的文化發(fā)展，一個民族才能有根有魂?！被仡欉@些年磕磕絆絆的經歷，霍慶有深有感觸地說，政府對民間藝術的重視和藝人們有意識的努力，使得楊柳青年畫已成為我國寶貴的文化遺產，贏得了絕好的發(fā)展機遇。作為楊柳青年畫界唯一掌握勾、刻、刷、畫、裱“五項全能”全套制作工藝的人，霍慶有對“接班人”的問題最放不下心?！皟鹤右材芨覍W了，可找個徒弟卻不容易。外邊的世界誘惑太多，再加上這門手藝收入不高、比較單調，年輕人很難靜下心來。前兩天，一個學了八年的徒弟又離開了，只有六七個徒弟還在堅持?！? “廣州有位導演到一個保留原生態(tài)的景區(qū)旅游時，看到過一項老技藝，等再回來準備拍時，唯一掌握這門技藝的老人已經去世了。少一個傳承人就少一樣手藝。”延安文廣新局社會文化科科長尚鵬浩感慨道，非遺保護要有緊迫感，要跟老藝人“消失”賽跑，因為僅在去年，當?shù)鼐陀卸辔患艏垺⒀?、民歌領域的國家級傳承人去世。他同時認為，有些確已不適應現(xiàn)代社會的技藝，如農民地頭下的游戲棋等，專門找人來傳承并不現(xiàn)實。 非遺保護亟待政策支持 不久前，我國大運河和絲綢之路成功申遺讓國人頗感自豪。然而，鄰邦韓國將“江陵端午祭”成功申遺卻刺痛了國人的神經。僅從非遺保護而言，我國并不缺乏優(yōu)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，也已經拿出專項資金給予支持，但從現(xiàn)實看，僅僅是資金支持還遠遠不夠。采訪中，張宇提出一個問題：“家族父子傳承的方式是否有保留的價值，已經成為社會對我們的考驗。但我們要做的是有家族特點的泥塑?！眹覍τ谀嗳藦埐仕芄ぷ魇业闹С譄o疑有利于這門非遺的普及和發(fā)揚光大，但卻忽視了版權這一關鍵問題。在品牌注冊上又缺少與家族傳人的溝通和利益共享，最終導致了雙方不斷激化的矛盾。天津社科院研究員王偉凱認為，“泥人張”的命運是我國民間文化遺產在商業(yè)大潮沖擊下演變的一個縮影。我國很多民間藝術盡管長期作為非遺出現(xiàn)，卻缺少產品品牌，為日后的品牌歸屬埋下了隱患。隨著民間手工藝、老字號等的品牌價值日漸凸顯，知識產權糾紛可能會愈演愈烈。 “從‘泥人張’的例子看，非遺傳承首先要尊重既有傳承，尊重版權，尊重市場規(guī)律?！鄙綎|大學文化產業(yè)管理專業(yè)教授唐錫光表示，非遺的傳承與保護不能脫離市場。有些非遺傳承脈絡明確，有生命力，政府不應以保護為借口過多地干預，應遵循市場規(guī)律。唐錫光同時也表示，不能完全依賴市場調節(jié)，否則具有商品價值的產品爭相被模仿和注冊，容易走向商品屬性超越藝術價值的歧途。他建議，當一門非遺表現(xiàn)出不適應市場，或者有序的傳承關系出現(xiàn)變動、存在難以傳承風險時，政府應以托底的面貌出現(xiàn)，給予搶救性保護，同時在后續(xù)版權歸屬上與原繼承人協(xié)商，而不是靠行政手段取得。對于多數(shù)傳承脈絡不明晰、集體共有產權的非遺來說，從法律層面維護非遺的版權就變得非常重要?！氨仨氠槍赡苋找嬖龆嗟漠a權糾紛明確法律適用?！鼻迦A大學人文學院研究員何慶、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知識產權學院教授黃玉燁等專家表示，當前非遺保護國家層面盡管有非遺法，但缺少對非遺知識產權保護的細則?，F(xiàn)有非遺保護法偏重于行政保護，與知識產權法律體系缺乏有效銜接。本文來源：瞭望觀察網(wǎng) 受訪專家認為，非遺權利除了署名權還有很多權利。應當綜合考慮非遺的特殊性和著作權法、專利法中人身權的內容。特別是對于財產權部分，可以借鑒傳統(tǒng)民法的理論，再根據(jù)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特殊性，規(guī)定使用權、處分權、收益權。而且，保護民間文藝難以適用著作權法，而要用特別的法律法規(guī)。國家應盡快出臺相關法律法規(guī)，填補這一空白。唐錫光認為，對于非遺產權人廣泛的，可考慮成立協(xié)會或基金會組織代為行使所有權，收益按相應比例分配，可以照顧到更多權利人利益，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非遺私權保護限制其進一步發(fā)展。針對一些缺少實用性或當代傳承性的傳統(tǒng)技藝走向衰落，專家認為，應通過普查有針對性地了解其面臨的困難，探索在新條件下的發(fā)展。對于確實難以為繼的，應盡快開展搶救性發(fā)掘記錄，留下盡可能多的影像、文字資料，妥善保管、展示。拿楊柳青年畫來說，霍慶有表示，盡管現(xiàn)代家庭可能不再需要楊柳青年畫了，但通過不斷推陳出新，有的“移植”到了折扇、手機鏈、剪紙等不同載體上，可以極大拓寬生存空間。尚鵬浩告訴記者，延安針對說書項目把老藝人全部納入非遺檔案，唱段存檔，明確了傳承單位。隨著技術進步，他們還拍攝了大量的影像資料，收集傳統(tǒng)農耕工具到群眾藝術館。對于難以再推廣的非遺項目保護而言，延安的做法值得借鑒。

來源：《瞭望》 ? ? ? ? ??作者：毛振華整理：iprdaily ?趙珍網(wǎng)站：http://jupyterflow.com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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